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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绝处逢生(五)

  衡、廖水清和鸀绮三人换了快艇,沿着仓促而开的水丛,一路行了十数里,方觉眼前豁然开朗,陡然显出一片银光灿烂的湖面,以及中间那座峭壁森严的黑色礁岛,除此之外,便是一群神色沮丧的汉子,其中更有六七人遍体鳞伤,浑湿透,看起来全然没有原本的桀骜不驯。

  褚老大初战不利之后,并没有完全打消众人的希望,在一番犹豫迟疑之后,便有自恃水通神的数人主动要求一试,虽然噬人礁向有绝地之称,但是这些人不是名门弟子就是江上悍匪,都是心比天高的人物,纵然见到了褚老大的惨状,也是没有半点戒惧之心,不亲试过是绝对不肯罢休的,就连京飞羽和雷剑云也是跃跃试,无奈都是铩羽而归,若非京飞羽心思细密,事先都以长绳系在腰上,一旦失陷便及时援救,只怕早已经有人葬鱼腹了。褚老大就更别提了,他仗着自己皮粗厚,居然又下去了一回,深入漩涡三十丈之后已经不能支持,却还是逞强不肯退回,直到昏迷不醒,才被绳索拽回船上,此刻还趴在船上喘粗气呢。吴衡目光如炬,在众人上一掠而过,便已看出势,知道单凭寻常的水下好手是难以进入噬人礁的了。

  这些人见到吴衡前来,都是面露喜色,虽然京飞羽和褚老大心中有鬼,几乎不敢正面相对,却也从心底生出几分希望,若论武道修为。这位天南刀尊离着宗师级数虽然尚差一线,却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,纵横南天,莫可为敌,此时此地,也只有这位堂堂地王下亲自出手,才有可能探知魔帝剑绝是否在噬人礁上,到底是死是活。

  雷剑云乃是王臣属,见京飞羽和褚老大神色都不自然。只得上前见礼,还未开口已经便感觉到吴衡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,不心中一乱,虽然知道吴衡早已下令寻访魔帝剑绝的踪迹。但是自己和褚老大、京飞羽合作,依旧是有些不妥,即便吴衡现在没有怪罪,只消心中生出芥蒂。便已经后患无穷,想到此处,不免有些后悔起来。

  吴衡凝望了雷剑云片刻,直到这个青年抵挡不住自己的威压。下意识地低下头去,才沉声道:“你很好,不愧是雷甫之子。他们当真在噬人礁里面么?”

  雷剑云闻言心中一宽。连忙禀报道:“王上。臣与几位朋友都已经亲自试过,这一片水域的确凶险莫测。该当如何,属下斗胆,还请王上示下。”

  吴衡的目光在京飞羽和褚老大上掠过,叹道:“噬人礁的确是名不虚传,当年本王也曾有心一试,无奈功败垂成,只怕纵然派出本王麾下最出色的水下高手,也是无济于事,唯今之计,只有本王亲下去,否则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,先生,你觉得本王有几分胜算?”

  廖水清神色冷肃,凝望着前方那一片看似平静,实则潜藏着无尽吸力的漩涡,心中飞速地计算着水流地速度和方向,良久才缓缓道:“若是下就这样下去,仅有三分希望,若是能够听从廖某的指点前进,廖某不敢自夸,六七成希望总是有的,只是下也要小心在意,这一片漩涡水流的分布隐隐暗合周天之数,每进一尺,压力便增强一倍,若是到了礁岛中心,血之躯只怕难以抵挡蕴含其中地毁灭力量,下还需考虑清楚,再做抉择。”

  吴衡后的侍卫亲从闻言无不变色,吴云善素受宠信,忍不住上前谏道:“王上千金之躯,岂能轻易涉险,不如让属下试一试,即便是粉碎骨,属下也会登上礁岛,还请王上准。”

  吴衡微微一笑,转头看向廖水清,道:“先生以为如何?”

  廖水清默然不语,眉宇间却分明透出冷意,亲自见到噬人礁之后,她便发觉自己的判断有了偏差,除非是内力精深,水高明之人才有可能一试,只可惜老古水寻常,否则等他到来之后可以试上一试,至于自己带来的其它汉藩高手,只怕都无用武之地,吴衡麾下虽然藏龙卧虎,但是只怕眼前唯一有可能进入噬人礁地也就只有他自己而已,只是无论份立场,她都无权bī)迫吴衡,此时此地,也只能看吴衡自己的心意如何。

  吴衡明白廖水清的心意,洒然一笑道:“云善,你这愣小子就不必添乱了,若是除了本王之外,还有人能够有半分希望登上噬人礁,廖先生又岂会不加反对,更何况虽然下水的是我,只怕在船上指点路径地廖先生,所耗的心力精神还要胜我一筹,你也不必担心,以本王的修为,纵然失手,也断不会丧命,若是换了别人去,只怕是有去无回,原本是为了救人,何苦要搭上几条命呢?”

  鸀绮听到此处,只觉心中感激涕零,只是大恩不言谢,终究是沉默不语。廖水清却是神色微动,半晌才道:“下如此人物,也难怪能够一统南天,号令群雄,昔廖某若有无礼之处,还请下恕罪。”

  吴衡微微一笑,道:“昔为敌,设计用谋,自是无所不用其极,先生何罪之有?”说罢伸手解开上宽袍,露出一灰黑色地油绸水靠,却原来他早有准备,也不作势,吴衡只是向前迈了一步,便已经到了湖中,只是却并没有立刻沉入水中,反而踩水前行,如履平地,直行了数丈之远方冉冉没入水中,随即躯在水底

  转,原来直如松地躯宛若游鱼,悄无声息地滑入围,这等卓绝的水令众人眼睛都是一亮。

  潜入水中,前行了数丈,吴衡地手指便已触到了急速旋转地水柱。感受到那一股摄魂夺魄的吸力,正在这时,耳边传来廖水清从容淡定的声音道:“按伏羲八卦方位,行兑位。”伏羲八卦,又称先天八卦,传说是由距今七千年的伏羲氏观物取象的所作,有乾一、兑二、离三、震四、巽五、坎六、七、坤八八种卦象,又可代蘀四面八方的八个位置,廖水清以八卦方位代指方向。以她在算学易经上的造诣,自然是轻车熟路,吴衡虽然并不精通易经,行军作战。安营扎寨之际,也难免要遵循八卦方位,故而也是了然于心,廖水清的提点声甫一入耳。他便下意识地向左前方游去,只觉外放的周真气微微一震,便感觉到左右各有一道水柱飞旋不已,而自己恰从两者之间地空隙穿过。心知廖水清指点无误,不觉精神一振,一边振臂前游。一边侧耳聆听廖水清的指点。

  廖水清深通水文地理。这一片漩涡虽然看似无懈可击。实则不然,每一个漩涡虽然都有一股强劲的吸力。但是同相斥,邻近的两个漩涡之间却不免生出排斥地力道,成千上百个漩涡星罗棋布,千百种力道相斥相吸,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一些空隙,只是这一线空隙变化无常,即便是水中鱼儿,也未必能够全然掌握,往来自如,廖水清却凭着天下无双的算学本领,再加上对水文的了解,堪堪计算出吴衡前进的方位,其中不免有些许参差,但是凭着吴衡地深厚内力,自然可以强行通过,不至于被漩涡卷入湖底。

  “巽、离、乾、、坤、坎、兑……”廖水清的音线柔韧绵长,凌风越水,不间断地传入吴衡耳中,每一步指点都是恰到好处,吴衡依令而行,不到半个时辰,就已经前进了三十余丈水程,这还是因为水势变化无常,吴衡不得不进三步,退两步,迂回往复,事倍功半,这才如此缓慢,饶是如此,也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成效,围观众人无不瞠目结舌,都秉住了气息盯着吴衡的形,尤其是吴衡地属下,兴奋之余又有几分忧心忡忡。

  惟有鸀绮,虽然也不时注目湖心,却有大半心神都放在廖水清上,她也通晓一些算学,自然知道廖水清这番计算是何等艰难,更何况还要以最短时间得出结果,以内力控制音线传入吴衡耳中,这等心神消耗,果然是更胜一筹,不过是半个时辰,廖水清额头上已经汗水涔涔,面色更是苍白如纸,只是她修长的躯却是屹然不动,冷凝坚毅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吴衡前进地方向,鸀绮原本有心上前扶持,只是那拔婀娜地礀却无端透出强烈地拒绝意味,令鸀绮只得怔然住手。

  正在这时,鸀绮耳边传来老古冰寒的声音道:“你地琴。”

  鸀绮讶然回首,却见老古手中捧着一具瑶琴,老古原本和他们一起上船,却在半路上被廖水清遣走,想不到竟是取了一具瑶琴过来,只是自己虽然素来雅好音律,在这种时候又怎会有心,只是老古的眼神十分冷漠森然,鸀绮下意识地接过瑶琴,老古神色有稍许松弛,随即走到廖水清后,将手掌按在廖水清的背心,渡入一道精纯柔的真气,这是他从前做惯的事,真气入体,转瞬相溶,廖水清僵直的脊背放松了些许,却没有转过头来,只是从腰间的药囊里又取了一颗翠鸀色的丹药服下。老古看在眼中长眉紧皱,他跟随廖水清多年,自然知道她药囊中有两种必备丹药,朱红色的“离火”用来驱寒,翠鸀色的“碧澄”用来提神,虽然药效奇佳,却都是虎狼之药,对体多有戕害,尤其不能两药同服,寒交袭,为害更深,方才他试探廖水清的气机,已经发觉她服用了“离火”,如今又服下“碧澄”,事了之后,定会重病一场,一想到这里,他的眼中便透出一种奇异的神色。

  廖水清指挥着吴衡又前进了十二三丈,那里的漩涡更加密集难测,廖水清的心神以飞快的速度消耗,面色也由苍白变成了铁青,眉宇间却隐隐呈现一抹血色,虽然声线依旧没有变化,总是及时将讯息传入吴衡耳中,但是她的唇边却已经渗出丝丝血水,尤其是她的额头。平素毫不起眼地皱纹骤然变得深刻起来,隐隐显现虬张的青筋,即使是旁观者,也都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,更别说贴服侍她多年的老古了。

  眼中寒光一闪,老古突然伸手轻轻点了廖水清的道,廖水清只觉脑中一阵眩晕,便已经栽倒在老古怀抱中,牙关紧咬。昏迷不醒,众人皆是一片哗然,但是瞥见老古森寒的神色,却都是一阵心悸。吴云善等人更是高声呼唤吴衡,让他快些返回。

  耳边虽然听见众人的呼唤,吴衡却已经进退两难,距离噬人礁还有二十丈远。可是周围的压力已经变得无法忍受,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周骨马上就要被挤压变形,几乎可以刀枪不入的护真气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,如此无以伦比的毁灭力量。真让他怀疑那座礁岛是怎样在旋涡中心屹立不倒地。即便有廖水清指点,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够继续前进,可是如果转回去。姑且不说他有没有余力。只是回去的水路。就已经茫然不

  ,心下一横。天南道尊,南疆霸主的雄心壮志从心金戈,几度生死,他都闯了过来,何况是一片水域,难道他就不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越过么?

  心思数转,吴衡索放弃了真气护,水流击打在四肢躯干之上,针刺一般地痛楚随即袭来,吴衡全然不顾,只是以肌肤触觉感受着水势的变化,虽然不可能像廖水清一般准确的判断出那里有可以前行的空隙,但是通过方才那一段路途,他已经隐隐有所感悟,至少可以辨别出水流地强弱方向,有所得之后,也不多加考虑,以掌做刀,向前劈下,一道沛然莫可御之的刀气潮涌而出,前方的水面突然下陷,所有的漩涡似乎都凝滞了数息,就在这一刹那,吴衡竭尽全力向前游去,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快捷。就在吴衡距离礁岛只剩两丈之遥,那道凌厉地刀气渐渐消散,原本被强行分开的水流以倍增的力量反噬回来,吴衡只觉渀佛被严丝合缝地铁石所困,几乎喘不过气来,只是方才那一刀已经是全力以赴,他再没有力量劈出第二刀,不过这一点他早已料到,也不焦虑,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,嗖地一声轻响,从他地衣袖里弹出一条乌黑的细索,末端连着一支飞爪,铮地一声钉在乌黑的礁石上,吴衡手臂一振,整个躯脱水而出,借力扑到礁岛峭壁之上,以手足攀住光滑的礁壁,他没有立刻登上礁岛,而是闭门吐纳了片刻,感觉到口的郁闷渐渐消散,这才手足并用,攀到了礁岛顶部。

  ***

  褚老大见此状,忍不住从船上蹦了起来,捶顿足,大吵大嚷,面露需喜之色,其他人虽然较为内敛,却也各个欢喜无限,吴云善等侍卫更是举刀遥遥施礼,口中发出欢呼之声。正在这时,褚老大突然心头一阵剧痛,顿时浑无力,双膝一软,居然跪倒在甲板之上,面容变得扭曲起来,张口呼,竟觉口舌麻木,半个字也说不出来,反而呛出一口乌黑的淤血。雷剑云一眼瞥见,纵跃了过来,一把抱住褚老大,惊呼道:“老褚,你怎么了,是受了内伤么?”

  ***

  吴衡在礁岛之上,虽然隐隐听见外面众人大呼小叫的声音,但是风势水声滚滚而来,以他的功力,居然听得不甚清楚,却也没有在意,跃下礁壁,向岛上唯一的屋舍飞掠而去,不过是十数息之间,便已经到了木屋之前,但是所看到的诡异景象,却让他不停住了步伐。

  敝开的木屋之内,杨宁怀抱着渀佛沉睡的青萍,静静坐在杯盘狼藉的酒席之间,上的喜服红若彩霞,灿若阳光,但是比衣裳更红的却是两人的肌肤,暴露在外的肤色都似乎映照成了鲜艳的红色,杨宁几近透明的肌肤下似乎流动着滚滚火焰,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,这一刻,吴衡心中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,眼前这对少年男女,不是要飞升成仙了吧。

  不过他毕竟心志坚毅,转瞬之间便明白过来,这多半是杨宁施展的什么古怪功夫,姑且也不去理会,只是温和地道:“子静,你果然在这里,我们到处在寻你。鸀绮小姐已经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廖水清廖先生,她精通岐黄之术,尤其擅长制毒解毒,想必可以救治青萍小姐上的毒伤,现在他们就在外面等候,你和本王一起出去吧。”

  吴衡一踏上礁岛,杨宁就已经有了察觉,只是到了这个时候,他心里空空dàng)dàng)。早已失去了思考地能力,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,直到来人走到了木屋门前,杨宁心底才涌现一缕杀机。无论是谁,都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打扰自己,既然有胆量闯进岛来,就让他和自己夫妻一起变成劫灰吧。此时他已经完成了万象归元,只待心念一动,便可催动真火,将外数丈方圆。皆化成一片火海,到时不仅他与青萍在天地间烟消云散,这座栖的木屋和来到屋外的那人。也会随之变成灰烬。

  不料刚刚动念。吴衡却已经到了门前。更说出了这一番话,杨宁心中微动。已经明了吴衡的一片好意,只是一切都已经迟了,垂下眼睑,他淡淡道:“多谢前辈费心,只是拙荆已经去世,纵有神医相救,也是来不及了,还请前辈速离此地,免得自误。”

  杨宁的拒绝虽然无礼,吴衡却没有一丝恼怒,目光落在青萍上,这才发觉那个美丽倔强的少女,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,只是不论容貌还是神色,都是栩栩如生,竟让人难以分辨,想不到自己费尽苦心,终于还是迟了一步,吴衡只觉痛楚和疲惫一起涌上心头,呆呆望着两人,竟是不能言语。

  ***

  噬人礁外,雷剑云正扶着褚老大连声呼唤,耳后却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道:“不用喊了,他不是内伤发作,而是诛心锁发作了,据廖某所知,褚会主在数月前曾被那魔帝选作鼎炉,炼金之火,这是魔门武道宗素来地行径,凡是被选作鼎炉者,至死都难以逃脱魔帝的追踪,这不仅仅是因为历代魔帝手段高明,而是因为在选作鼎炉之时,魔帝就会暗中在那人心脉之中注入一道真气,锁心夺魂,这种魔功便叫诛心锁,褚会主也不例外,只要被这种魔功控制,纵然是千里之外,只要魔帝稍一动念,就可以感觉到鼎炉所在的位置,而那中了诛心锁的鼎炉,往往对施展诛心锁

  也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应,这就是褚老大能够寻到噬人只是那魔帝想必已经动了自戕之念,凡是被他下了诛心锁的鼎炉都会与魔帝同归于尽,终究还是迟了。”

  雷剑云转过头去,只见方才昏倒地廖水清已经站起来,眉宇间尽是倦怠之色,容色苍白如雪,遥望屹立在湖心的礁岛,神色淡漠冷凝,渀佛那一番话根本不是她所说的一般,虽然听起来恍若神话,但是时不知怎么,雷剑云却是深信不疑,低头看向已经陷入半昏迷的褚老大,雷剑云心中一片茫然,竟顾不上再去偷觑鸀绮,所以也就没有发觉,那苍白憔悴,宛若白莲一般地纤弱少女,唇边已经缓缓淌落一缕血线。

  ***

  吴衡愣在门外,不言不动,杨宁不微微皱眉,全真气已经凝聚,宛若箭在弦上,不能不发,到了这时,他也顾不得吴衡的生死了,双目微阖,便要催动真气,到九泉之下去向心的妻子讨还公道。正在千钧一发之际,一缕琴声蓦然响起,泠泠清音透过重重风浪,直入杨宁耳中,杨宁只觉那琴音渀佛从自己心底溢出一般熟稔,不觉心神一懈,竟然忘记了继续运功,失去了控制地先天真气宛若裂熔浆一般,在十二正经、奇经八脉之间汨汨流淌,所过之处,经脉消融,百骸通明,每一寸肌肤,每一个毛孔,似乎都翕张开来,吸收着天地间无穷无尽地精华。

  杨宁却是恍然不知,只是侧耳细听那似曾相识地动人琴音,那一缕琴音时高时低,若有若无,似乎是被风浪所阻,却是柔韧如丝,不肯断绝,初时恍若明媚光,燕语呢喃,繁花似锦,鸀水如蓝,令人不自觉便陷入那一幅缓缓展开的美丽图卷,杨宁只觉心神恍惚,渀佛是回到了从前与双绝一起踏青地,懵懂浑忘平生的他跟在青萍后亦步亦趋,还被青萍作弄,头上插了几十朵鲜花草叶,而鸀绮便坐在湖边,一边抚弄着琴弦,一边含笑看着自己两人。

  琴音柔和明媚到了极处,变徵之音突起,萧瑟秋音随即而来,顷刻间便是凄风苦雨,只见草木摇落,白露为霜,秋水漫漫,一片伤心,万丈离,无处可诉,忆起与双绝骤然别离,从此天涯茫茫,独自飘零,杨宁不觉潸然泪下,体内的真气似乎也随着他凄凉心境渐渐冷却下来,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,滋润着刚刚受过火劫的残破经脉。

  琴音折转再变,两个相似而又迥异的曲调同时响起,商弦桀骜悲凉,宛若鸿鹄翔天,寥寥几个音符,已经刻划至深,宫弦清淡高远,宛若幽谷佳人,落落寡欢,就像是双绝天各一方的写照,双调渐行渐远,生出无尽的幽愁暗恨,离愁别绪,思慕忧虑,千万种绪说不清道不明,却都在琴弦之间展现出来,两个主调盘绕缠绵,难舍难分,令人一忽儿心血沸腾,一忽儿心寂如死,竟是令人不知该听那一个曲调才好,那种强烈的矛盾和冲突,在一首琴曲之中如此鲜明地表露出来,当真是前所未有,高亢低回的琴音到了极至,竟又各自生出了几近不可能的迥异变化,两种主调渀佛水到渠成一般融汇起来,渀佛是姐妹重逢,亲人团聚,纵然是生死有别,也是欢喜无限,琴音渐渐低落,变徵之音再起,这一次已非杀伐的象征,却是生死诀别的意味,曲终传来裂帛之声,却是琴弦已断,琴音寂然,弹琴之人的心意却已经昭然若揭,即便是杨宁这等心志坚毅之人,也觉得需得如此,毋庸置疑。

  只是纵然也有此愿,事已至此,却是再无转移,武道宗秘法何等霸道,不肯稍留余地,一旦施展了这等足以焚尽残躯的心法,即便最后关头停下,也是气散功消,万无可能带着青萍尸渡过茫茫弱水,若是托付吴衡带出,说不定再也难以见到妻子遗容,与其如此,不如留下遗憾给人,却免得自己死不瞑目,一缕苦笑缓缓浮现在唇边,杨宁终于催动了真气。

  心念方动,杨宁却骇然发觉,自己的一真气不知何时竟生出奇异的变化,若隐若现的经脉再不复从前痕迹,宛若实质一般的先天真气沿着几近消失的经脉汨汨流动,随心所,无所不至,这分明是武功大成,堪堪踏入宗师境界的现象,莫非自己竟在无意间成就了武道的巅峰,只是过程如何,杨宁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,只是隐约记得在听到后半琴曲的时候,经脉之中的真气忽而澎湃如烈火,忽而冷寂如寒泉,苦痛难忍,只是自己心中的痛楚更胜百倍,只觉那般苦痛最是称心如意,竟是毫不理会,想来那就是涤脉洗髓的关键时候,对于武道宗弟子来说,可谓九死一生的劫难,如若心灵稍有动摇,就会百脉全损,走火入魔,再无一丝生望,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茫然无知中从容度过。若是换了数之前,杨宁多半会欣喜若狂,只是此刻看着怀中亡妻的遗容,杨宁却是没有丝毫欢喜,略略调息了一下,只觉虽然真气的质有所改变,运用起来仍是一如往昔,便也不再多想,起抱着青萍,向吴衡微微点头,便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,只想让不知为何到了此地的鸀绮见上青萍一面,然后再到一个安静所在了此残生。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,请稍后再访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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