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有些尴尬的对望,很快就以张彤云忍不住率先露出的笑而打破。
看着女孩的小虎牙从唇间冒出来,王猛又在发愣。
但是这一次的发愣好像和之前不一样。
张彤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。
王猛无动于衷。
张彤云:???
这家伙看呆了?
她索性背着手向前走,迈出了王猛所撑着的伞下。
王猛这时好似才如梦初醒,赶忙跟上。
于是就成了王猛一手抓着手炉,一手撑伞跟在侧后,而张彤云一蹦一跳背着手走在前面。
两边的叫卖声络绎不绝,大概看出来了这一对儿风雪中散步的男女非富即贵。
王猛也顺势走到一间首饰店门外,首饰店的摊位已经摆在了屋檐下,看有人过来,赶忙招呼。
“这位公子,可是要为夫人买首饰?”
王猛赶忙想要说,旁边的不是我家夫人,不过他心思回转之间,又硬生生把这句话憋了回去,以至于张了张嘴,可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。
他稍等了片刻,发现身边没有任何声音,这才赶忙回过头,做贼心虚一样看向张彤云。
张彤云揣着手,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来往的人和街对面的商铺,对店家的“不合适”称呼,置若罔闻。
王猛好似明白了什么,直接从袖子之中掏出来一方关中银锭:
“要最好的。”
店家顿时喜笑颜开,张彤云则赶忙转过身,扯了扯王猛的袖子,急促说道:
“哪,哪有这么买东西的?!”
王猛微微侧过头,看向张彤云,他微微一笑:
“不知道应该买什么好,就只能先选最贵的了。”
风雪天,本来就生意冷清,一下子遇到了“大氪户”,店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,很快就拿来了一枚玉簪子:
“这是上好的西域羊脂白玉,现在整个河东最流行的就是这一款,公子若是买来送给心上人,定然是锦上添花、更衬秀美。”
王猛刚刚接过来,旁边的张彤云,眼睛就忍不住眨了眨:
“刺史打算送给谁?”
王猛径直转过身,便要把玉簪子往她秀发中插。
张彤云:???
她赶忙夺过来簪子,谨慎的后退两步,方才摇头说道,又羞又气的嗔道:
“不是直接插进去的,是要盘头发的!”
王猛茫然片刻,无奈一笑。
就在一两年前,甚至都还习惯披头散发、不修篇幅的他,当然不可能知道女儿家梳妆佩饰的方式。
这一刻,王猛着实是思念自己的师弟。
不过张彤云把玩着手中的玉簪,再抬头看向王猛的时候,眼眸里已经多了几分盈盈光彩,她柔声问道:
“为什么要送给我?余不过只是刺史的下属而已。”
王猛撑着伞,向前行去,张彤云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收入盒子中,本来想揣到袖子里,可是又舍不得随着袖子起起伏伏,所以索性直接捧在怀中,追上王猛。
王猛脚步一顿,等她来到伞下,喃喃说道:
“原来这种心动,便是喜欢。”
张彤云本来想说什么,可是又硬生生憋住了,直直的看向王猛。
王猛霍然撇过头,下定决心说道:
“实不相瞒,余也已经不小了,到了应该成家立业的时候······”
张彤云轻轻摩挲着怀中的小盒子:
“所以刺史决定就近抓一个,就抓到属下头上来了?”
王猛赶忙想要摆手,但是他一手撑着伞,一手拿着手炉,看上去略有些滑稽。
张彤云瞥见了,忍不住笑了笑,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运筹帷幄,几乎把整个河东都掌握在股掌之中的男人,会露出来这样的神情。
王猛迎着风雪,霎时间,神情有些茫然,手足无措,无外乎如此。
张彤云却抬头看着他,细声说道:
“我还能走得脱么?”
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行人匆匆走过的街道上,伞下,少女说完之后,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的秀发,然后熟练地用簪子重新将秀发挽起。
王猛痴痴地看着这一幕。
当少女毫不犹豫的直接坦明心迹之后,他也已经回过味来。
如果不是心中喜欢的话,又怎么会一个邀请,另一个就毫不犹豫的跟着走上街来。
在这漫天风雪之中,只有一双人儿在撑着伞走。
如果不是心中喜欢的话,又怎么会允许在同一个伞下,而身为堂堂并州刺史,甚至连亲卫都不带在身边,只是让换上便衣远远跟着,生怕打扰和破坏什么。
而如果不是心中喜欢的话······
又为何一个愿意买,一个愿意留?
又如何愿意和你并肩而行,茫茫天地风雪之间,孤男寡女,只此二人?
其实不需要王猛说什么,张彤云的心迹已经表露无遗,只不过他刚刚也在惴惴之中,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女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心意。
张彤云仍旧看着他,轻轻晃了晃头,玉簪倒映着奕奕流光,她笑问:
“刺史,好看么?”
“余这就写信到长安,向令尊提亲。”王猛驴头不对马嘴的接了一句。
张彤云无奈的举步向前,关于我喜欢的人是一个木头疙瘩这件事······不过好就好在,自己大概可以完全占有他,不用担心和别人共享。
王猛赶忙跟上:
“不合适么?”
在这件事上,他的确没有主见。
“提亲,应该让长辈来说合适一些。”张彤云的小脸儿红扑扑的,也不知道是被冻得,还是羞的,“不过······刺史现在提亲,未免太着急了······”
“此话怎讲?”王猛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。
张彤云再次顿住步伐,直直的看向王猛,轻声说道:
“刺史既要出征,那么妾身无以为助,惟愿刺史平安归来,刺史归来之时,自可以向家父求亲,就算是求亲不成,妾身也愿意长伴刺史左右,在这并州,家父还能把刺史如何?
所以······妾身愿意等你归来。”
王猛挠了挠头,师弟曾经说过,“打完仗就结婚”是诅咒,不是承诺,还叫什么弗莱格。
但是迎着张彤云诚挚的眼神,他郑重的点了点头。
张彤云得到了这个承诺,轻轻笑了笑,不知不觉离王猛更近了一些。
一把油纸伞,终归不可能遮得住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人。
所以她清晰的看到,王猛的另外一边肩头,已经被风雪打湿了。